4. 黑心眼

“这样可以了吧？”“是的，没问题。那么，接下来可以谈谈我们这边的请求了吗？”“当然可以！哈・鲁大人有任何需求，我们定会全力满足！”在贝兹巴罗生产者公会的一个房间里，露出恶魔般笑容的，不是魔王，而是伊兹的伙伴春。——这笑容透着一股算计。伊兹不禁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同时回想起从哈啦多利出发后的种种。清晨从哈啦多利启程，途中稍作休息，下午便顺利抵达了贝兹巴罗。刚一到达，他们就打算在生产者公会请求介绍工匠，却遭到了无情拒绝。似乎在贝兹巴罗，生产者公会的势力极为强大，对陌生人态度冷淡、傲慢无礼、飞扬跋扈、专横自大又不友善。伊兹被公会那位姐姐像看擦了鼻涕的纸巾一样的眼神深深伤害，正呆立当场时，却没注意到身旁的春斗志正熊熊燃烧。想必，点燃他斗志的，是身为采购员面对顽固生产者时那百折不挠的职业精神。离开公会后，两人在附近的食堂吃着炒野菜，伊兹观察着面前皱着眉头沉思的春。过了一会儿，春从手环型魔法袋里拿出各种东西，摆在餐桌上。这些东西大多是木制小物件，有跳着奇怪舞蹈的小熊钥匙扣、看起来像涂了漆的笔盒、木质圆珠笔、便携筷子套装……春拿起其中一件，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是拼木书签？“你要用这个做什么？”“嗯，该怎么做呢？要不试着去挑起点争端？”“啊！？”——春，你是不是糊涂了！之后春的举动，让伊兹愈发困惑。春走进贝兹巴罗售卖木材加工品的工坊，拿出书签，四处打听制作它的人。可这书签本就是从地球带来的，这里怎么可能有制作者。毕竟这只是个小村庄，工坊数量有限。转了一大圈后，那天他们只好住进找到的旅馆休息。“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啊？”“在看到结果之前我也不知道，但很可能明天或者后天，生产者公会的人就会来找我们。”“啊？他们主动来？”“没错，他们主动来。”“春，请解释一下。”“好，我给你讲讲。”说着，春从床上坐起来，与伊兹面对面。他手中的书签像蝴蝶一样翩翩舞动。与这优美的舞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脸上那带着算计的笑容。“伊兹，这里是靠生产者，尤其是木材加工产业立足的村子。想必他们对加工品的自豪感比任何地方都强。要是有人拿出他们从未见过的木制作品，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会想看一看？”“对，首先会想看一看、摸一摸。然后，如果可以的话，还想知道制作方法。即便没办法看到制作过程，也会想听听了解的人怎么说。越是对自己工作有自豪感的工匠，越是如此。”“作为这些工匠的领导者——公会，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吧？”“没错。今天我们拿着这书签四处打听的事，工匠们肯定会告诉公会。——公会就会猜测，是不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技术被隐瞒了，是不是有新的技术。”“这样一来，公会就只能来找春你了，对吧？”“正是如此！”春说着，将书签猛地塞到伊兹面前。伊兹像鼻尖停了只蜻蜓似的，斜着眼，不安地说道：“……不会有危险吧？书签会不会被强行抢走之类的。”“这就得靠伊兹你的感知能力了。凭我的直觉，我觉得没问题。”“既然春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但在这个村子里，我们还是要时刻保持警惕。”“好嘞。”就这样，第二天一早，没想到生产者公会的人真的找上门来了。那些大叔们脸上洋溢着期待的光彩，当然，在伊兹的感知地图上显示为友好的蓝色。在目瞪口呆的伊兹身旁，春露出仿佛在说“看吧，就像我说的那样”的表情，得意地笑了。把商谈地点转移到公会会议室后，接下来的场面完全成了春的主场，堪称让老牌演歌歌手都惊叹的“春之舞台”。在跟不上对话节奏的伊兹旁边，春与生产者公会之间进行了大量的信息交换和条款商定。春向公会说明了技术并展示了实物，而公会则决定向春支付技术提供费，并且在商品化后，将一部分销售额计入春的名下。一开始春拒绝接受销售额分成，但在公会的热情坚持下，双方降低了春的分成比例后达成了共识。此外，为了今后无论身处何地都能收到款项，他们还在生产者公会、冒险者公会以及商人公会共同开设了一个通用账户。据说这个账户会收取维持费用，所以只有进行高额交易的公会，或者像高等级冒险者那样不希望在移动时随身携带大量现金的人才会使用。而且，承蒙生产者公会的好意，账户维持费用将从销售额的一部分中自动扣除。春策划的“向生产者公会挑起争端，引起他们兴趣作战”大获成功。然而，他们的目标并非仅仅是完成这个作战计划。这个计划只是迈向下一步的垫脚石。当然，伊兹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这个计划。“是关于浴缸的事吧……”“是的，我们非常喜欢泡澡，希望在旅途中也能有澡可泡。大致的构想我们已经有了，所以想请您介绍一位能协助我们的工匠。”“原来如此。如此痴迷泡澡，简直就像有‘洁癖’的贤者啊！没问题！我们会为您介绍精心挑选的工匠！”“那真是太感谢了！”“今天已经晚了，明天我们会派人过来。让他带你们去工匠那里。”“从始至终，感激不尽。”“哪里哪里！如果还有其他任何需求，随时告知我们！”说着，尽管商谈了一整天，公会的人却毫无疲惫之色，还把两人送回了旅馆。伊兹才不会觉得，在旅馆外一直深深鞠躬，直到他们走进旅馆的大叔们的样子很可怕呢。绝对不会。“……总之，我想回房间休息了。”“是啊，那就休息吧。”伊兹虽然完全没有参与商谈，但光是听着那些快速交替的技术术语和金钱交易的话题，就已经疲惫不堪。他很想感谢春为了找到制作浴缸的工匠竭尽全力，可此刻他的大脑只想休息。“……伊兹，你没事吧？”“嗯，稍微休息一下就好。”“我明白了。我把房间灯调暗，要是你醒来能吃晚饭，就吃点吧。”“嗯……春，谢谢你。”“不客气。”伊兹钻进被窝，感觉有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在日本从未感受过的这份温暖，让他轻轻笑了笑，随后陷入了沉睡。伊兹的意识像是被从深深的海底猛地拽上来一样渐渐恢复。他的身体依旧躺在床上，只是视线茫然地投向亮着的灯，看到春坐在床边，正看着平板电脑。平板电脑淡淡的光线映照出他的表情，很像即将投入工作前的家长的神情。“你在……做什么？”“嗯？我在记录今天的交易内容。想喝点什么吗？”“有点想喝。”“稍等。”说着，春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伊兹床边。伊兹依旧躺着，呆呆地看着杯子，突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没发烧吧。还很累吗？”“唔……嗯？”“嗯？”“啊，不好意思。我清醒了。”“哈哈，果然还迷迷糊糊的呢。我就觉得你说话方式有点怪。”“对不起。”“没事啦。你平时说话也可以再随意点嘛。”“不……今天，我觉得春你真像个大人啊。”“啊！？什么，突然这么说！”“突然就想说。平时我没怎么感觉到年龄差距，但今天面对公会的大人，你一步都不退缩，干脆利落地推进金钱和专业方面的话题。我就觉得，啊，这就是在社会上踏实工作的大人啊。”“嘿嘿，对我刮目相看了？”“……我觉得刚才那句话像幻觉。”“你太过分了。”“开玩笑的。哥哥你刚才超帅的。”“这样啊。谢谢。我的努力有回报了。而且我们好像也能顺利见到工匠了。”“真期待啊。”“是啊，超级期待。”伊兹坐起来，喝着春倒给他的茶。里面是在哈啦多利买的有安眠效果的草本茶。茶杯的茶碟上还放着一块祭典上的质朴饼干。伊兹一边啃着饼干，一边听春对着平板电脑讲解关于钱的事，不知不觉间，困意再次袭来。这肯定是因为之前积累的疲劳和草本茶的功效。绝对不是因为听到什么收支平衡、损益计算之类像咒语一样的话。那种话，有春这个中二病说就够了。不，如果是春说的，那肯定是中二病的咒语，睡眠咒语……伊兹的大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意识渐渐消散了。